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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半個月之後,我終於能出院了。
  只是左膝蓋還沒完全復原,本來要杵柺杖走去我房間的,但敬楊堅持要背我,就怕我眼睛看不見會不小心踢到柺杖跌倒。
  走不到幾分鐘,背著我的敬楊與其他人的腳步聲都停止了,我困惑的想問,卻先聽到他們異口同聲的喊了句「二小姐好,大嬸、大伯好。」
  原來是他們出現了,在大嬸、大伯面前,的確還是喊佐憐一聲二小姐才不會被說話。
  「你們好阿,仲效,恭喜妳出院了。」大嬸親切的聲音傳來。
  「不過身上的傷應該還沒全好吧?今後也要好好調養身子喔。」大伯接著慰問我。
  露出淡笑,我感到一陣心暖「謝謝大嬸、大伯的關心。」
  「呵呵,應該的,不過我還有件事要跟妳說,那就是...」大伯欲言又止的,我很快會意過來,會讓他這樣難啟齒,大概是要宣布我的解放令。
  「仲效已經知道了,就...就別說了吧...」佐憐小小聲的說,想趕快結束這個話題「我們也一起回仲效的房間,幫忙收拾行李。」
  「好,那走了。」
  
  「仲效,我們到妳房間裡了。」敬楊邊說邊把我輕放到椅子上坐著。
  「嗯,那麻煩你們了,我的衣服沒幾件就全部帶走,還有...」我伸手往前方摸索,摸到梳妝台的抽屜,接著打開來「這抽屜裡的東西都幫我帶上。」
  其實裡面什麼也沒有,只有詹妲曾寫給我的紙條跟她那張幼時照片。
  然後,他們開始幫我收拾東西,彼此沒有交談,整間房間安靜的詭異,是因為,我要離開的緣故嗎?好像也只有這個可能性。
  久了,我有點受不了這樣的氣氛,於是開口劃破沉默「你們都不說話,感覺很沉悶耶,幹麻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?」
  「幹!不要說那個字!半個月前妳差點就和那個字融為一體了!」不過是個比喻,敬楊卻如此感冒,他哀嘆一聲後問「收拾的差不多了,只剩下武器跟裝備,妳要帶走嗎?」
  空間再度陷入沉寂。
  苦笑著,過了半個月卻還是看不見的我,連打隻蚊子都辦不到了,還要那些武器做什麼?雖然想法悲觀但也是事實,我低下頭去「武士刀是之前去美國,有個前輩要我幫她保管的,帶上它就好,其他的都不用。」
  「往後妳眼睛復原的話,沒這些槍砲,怎麼討生活?」米魯這樣問是認定我以後復原只能當搶匪?
  從殺手降到搶匪,天壤之別讓我哭笑不得「我的存款夠我下半輩子苟活下去,那些武器對我來說,除了是執行任務的利器外,還是我追隨前輩,想保護前輩的源頭,可是現在的我已經...不需要了...」
  跟著時間一長,失明的眼毫無起色,本已僅存不多的希望似乎跟著流逝掉了,就算我不想、我會難受,但,真的,只能選擇放棄...放棄我追隨到一半的人生目標...
  「真沒把我們所說的話聽進去,妳住院的期間,我們不斷提醒妳要振作、要有信心,連自己都不相信、不努力,眼睛怎麼會好?!」似乎正看住我落寞的神情,敬楊沒好氣的訓我幾句後對其他人說「其他武器、裝備什麼的,全給我帶上!」
  「是!」他們倒是精神振奮。
  「......」肯定是故意喊給我聽的,我還是別太殘忍的告訴他們,這招對我來說一點用也沒有...『對不起了各位...我的無奈、徬徨,你們是沒辦法理解的...』
  
  結束收拾的動作,行李交由笨蛋情侶拿,敬楊則再度背起我,準備一同離開...我可能出去後,再也踏不進來的”守貘”。
  「仲效,要過關卡了,妳抓緊一點喔。」敬楊提醒道。
  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
  「給我站住!」一個嚴厲的女聲喊住我們,這聲音傳進我耳裡,隨即讓我情緒激動起來...是那個害我失明的罪魁禍首!
  「大小姐?!」其他人一同錯愕的喊著那人,隨後我又感覺到敬楊身子一個大頓,推測沒錯的話,那兩個元老也跟在那人身邊。
  就是佐靈,半個月前重創我、害我失明,現在又跑來堵我,真是要置我於死地就對了!
  面對毀了我人生的混蛋,已被解放的我也沒必要對她客氣「妳這個惡毒的女人,我已經被妳害得眼睛看不見了,還想怎樣?!」
  佐靈並沒因此動怒,甚至大笑出聲「哈哈哈哈~太好笑了!我明明站在妳的左前方,妳卻對著右邊罵,唉唉,真是可悲的殘障人士!」
  殘障?!居然把這兩個字拿來嘲笑我...實在太過分了!這女人的心比殺手還要惡毒!
  怒火燒到近乎失去理智,管不著自己失明這件事,急著要跳下敬楊的背想去殺了那個賤女人!
  敬楊使勁的以雙手後伸抱住我「仲效不可以!大小姐身邊還有兩個元老,妳去只是送死阿!」
  「就算她不衝過來,我也要她死在這裡!」凶狠的語氣,佐靈馬上對兩個元老下格殺令「讓她消失,這樣詹妲就會願意正眼看我了!」
  「我們不想傷害無辜,放下她,全部讓開!」方丈威嚇著其他人。
  「大小姐,仲效都已經...拜託妳放過她吧!」敬楊替我出聲求饒,米魯及珊迪也隨後發出求饒聲。
  可我寧願死也不要對那個王八蛋低聲下氣!
  想出聲制止他們求饒的舉動,但佐憐比我先出聲了「求饒是沒用的,我姊不可能因此放過仲效。」
  「呵呵~不愧是我的親妹妹,果然很了解我...」說著,佐靈的語氣陰沉起來「既然了解,那就讓開吧,上次被妳救到她,還說要把我濫用權力的事情告訴爸爸...現在,她已經不是”守貘”的人了,我要殺她根本不需要理由!」
  「姊,妳能不能冷靜下來想想,就算妳殺了仲效,詹妲也不會喜歡妳的,說不定會更恨...」說服似的話語停止,佐憐嘆了口氣後,轉而堅定的說「我知道多說妳也聽不進心裡...那好,就如妳所說,仲效已經不是”守貘”的人,妳的確可以沒理由的殺她,相對的,我也可以一樣沒理由的保護她...」
  佐憐的話說完,兩個穩重的腳步聲,分成左右兩邊來到我跟敬楊的身邊,然後就聽到敬楊愣喊著「大伯、大嬸!」
  顯然他們走過來是要保護我的...所以現在是姊妹鬩牆?佐憐竟然為了我跟自己的姊姊槓上!
  「.......」我感動到要噴淚了。
  「喔耶~」敬楊他們齊聲歡呼「二小姐萬歲!大伯、大嬸萬歲!」
  「妹!妳就是要跟我唱反調就對了!」我可以想像佐靈現在的臉有多臭「是妳逼我的...你們兩個,把我妹以外的其他人全都給我殺了!」
  「來阿,老子才不怕你們!」、「來阿,老娘才不怕你們!」大伯、大嬸超有氣勢的異口同聲。
  「喂!老娘是我才對吧!」老娘不爽的回嗆。
  「白痴阿!現在不是爭這個白目稱號的時候!」我聽到一個蠻響的巴頭聲,接著方丈轉而對佐靈說「大小姐,我知道您很氣憤,但我們沒辦法也不能對大伯、大嬸動手。」
  「為什麼不能?!」佐靈質問道,其實我也很好奇。
  「讓我來解釋吧。」大伯輕笑了兩聲,解釋道「除了得遵守不能無重大緣故就發生內訌這個”守貘”條例外,還有就是...老娘、方丈,還有我跟我老婆,全都是”守貘”創立之初、還處於動盪期的平定功臣,一同經歷過許多困難和危機,感情好的很,再說...我們四個也是當初指導詹妲的八位前輩之中其中四位...假如讓詹妲知道是大小姐妳害我們對立的,她會怎麼想?別說正眼看妳了,她肯定一輩子都不會理妳。」
  我愣,竟如此意外的聽到更多關於詹妲及”守貘”的事。
  「這...可惡!」自知理虧,佐靈不甘心的罵了聲,隨即是她走遠的腳步聲,老娘跟方丈想當然也跟著離開現場。
  「好在...沒有...打起來...」佐憐虛弱的聲音,該不會軟腳了吧?
  「二小姐!」大嬸急迫的喊聲,似乎是扶住了佐憐。
  看來佐憐是鼓起頗大的勇氣才敢為我站出來,我更是由衷的感激她「大小姐,謝謝妳。」
  「應該的...」頓了一下,似乎想到什麼,佐憐語帶笑意的對我說「以後叫我的名字就好。」
  「呃...好。」好像再一次提醒我被逐出的事實,我明白思想單純的她是無心的,只好勉強擠出笑容回應她。
  「那我們走吧...對了,二小姐,妳可以出”守貘”嗎?」米魯問。
  「可以,要有大嬸、大伯跟著,不過只能外出一個小時。」
  「加快腳步吧,到那棟公寓要二十分鐘呢。」珊迪催促道。
  
  
  
  
  經過二十分鐘的路程,一行人抵達了我的新住所。
  等米魯拿鑰匙把門打開後,敬楊便放下我,隨即由佐憐牽起我的手,領著我進入屋內。
  一進門,佐憐邊帶領我邊解說著「大門進來左手邊就是浴室,門是霧面玻璃、拉式的,裡頭的衛浴設備我有請人重新改過,全部比照醫院的,空間寬敞也舖好了止滑墊。」
  我點了個頭回應,接著她再帶我往前走,直到我腳尖頂到一個算硬的東西「這邊往前是都舖著榻榻米的客廳,厚度不高,走上來之後,前面有個木製的短腳桌,桌子周圍放著坐墊,左上角有組也是木製的書桌椅,右手邊則是一個紙拉門,拉開門進去是臥室,一樣是舖著榻榻米的日式房間,墊毯、棉被、枕頭都已經幫妳舖好了。」
  跟著佐憐的解說,我邊試著摸索,先伸手拉開紙門,然後回頭慢慢蹲下身去,摸向她所說的短腳桌及榻榻米上的坐墊。
  到處摸索了好一會兒,漸漸把屋子的裝潢擺設構想在腦裡,我終於有了點安全、舒適的感覺。
  
  認識完新家,我跟大家一起圍坐在客廳裡。
  「仲效,妳不是有把自己電子信箱的網址留詹妲前輩?我有請人事先裝了網路線,就差買一台電腦回來放。」這樣敏感的話題一出口,敬楊趕緊加以解釋「我們可以幫妳寫郵件給前輩,這點妳不用擔心,況且妳已經半個月沒跟前輩聯繫,她現在一定很擔心妳的狀況。」
  問題並不是我沒辦法使用電腦,而是我在住院期間,已經決定「不用了...既然我已經被逐出”守貘”,那就...就不要把我的事告訴前輩,免得她擔心...」
  「妳在說什麼鬼話阿?!」除了佐憐及守在門口的兩位元老,其他三人同時愕然出聲。
  「等前輩回來,你們就說我執行任務時,出了意外死了...」刻意忽略他們的錯愕,我繼續說出心中那讓我自己痛心的決定「別讓她知道我變成廢人還...還苟活在這...我不想成為她的負擔。」
  「甘禮良勒!」”碰”的一聲,感覺得到是敬楊猛然起身「就說妳會好、不管多久都會好!等妳眼睛好了還是一樣可以保護妳想保護的人,不是嗎?!居然要我們隱瞞甚至說妳死了,這樣詹妲前輩會難過到瘋掉的!」
  「可是都過半個月了,我的眼睛一點好轉的情況都沒有阿!」說到這,我又激動了起來,他們都認為時間不是問題,可是事實上時間就是很大的問題「要是”Nexus”在我還沒復原前就殺來台灣、殺上”守貘”,難道要讓把守護”守貘”當一生使命的前輩,為了我在分心狀態下去應戰,然、然後葬送...」
  接下來的話我說不出口,反正我想表達的已經很明白,我不要成為詹妲的負擔、拖油瓶!
  「妳又說什麼”Nexus”的了,這次大家都聽得很清楚,妳最好老實招來!」逼迫的語氣,珊迪還用手指推了推我的太陽穴。
  「沒錯,我們都聽到了。」敬楊跟米魯附和道。
  「......」剛剛太激動,說溜嘴了...算了,反正我也已不是”守貘”的人,況且他們都是我的好友、我能信任的人,說出來應該沒關係才是。
  於是,我花了點時間,把我所知道、所經歷過的一切,全都告訴了他們。
  
  解說完,他們一陣沉默,應該不是嚇到就是愣住。
  「......」我無聲的等他們回神。
  「媽的,沒想到妳會那麼神!」先回神的敬楊,佩服到往我的背一個猛掌下去。
  「很痛耶!已經沒什麼好佩服的好嗎?因為我再也沒能像之前那樣...保護前輩了...」即使被繃帶矇住眼,我還是露出落寞的神情「所以...拜託你們,體諒一下我的心理壓力,我真的、真的、真的不想害前輩...」
  又無語一陣,直到米魯的聲音傳來「現在多勸仲效也沒用,醫療心理學解釋,當人受到嚴重的心理或生理上的創傷後,先會進入短暫的否認期,再來是逃避期,最後是接受期,可因每個人的心理素質不同,逃避期的長短也會有所不同。」
  「......」眾人因他精闢的解說而無言。
  「......」很明顯的他是意有所指,也很明顯的是在說我EQ很低。
  「那就...就縮短仲效的逃避期...」一直沒發表看法的佐憐,很突然的問了我一句「仲效,對妳而言,是妳自私、自擾的心理壓力比較重要,還是詹妲的感受重要?」
  「呃!」好直接...好像換她拿棒子往我的頭頂猛敲,這個問題我好像...從沒想過...
  敬楊小小聲卻還是被我聽到的讚揚「憐,好棒、好棒!繼續、繼續!」
  「妳剛剛說的都是”我”怎樣、怎想的,妳怎麼不轉換立場,變成”詹妲會”怎樣、怎想?」
  意思是...站在詹妲的立場去想嗎?假如立場交換,那我會......
  大概是看出我心在動搖,佐憐難得不客氣的再三追問「假如換作是詹妲失明或是受了重傷,妳有辦法坐視不管嗎?看到她因傷而情緒低落,妳會不去陪伴她還是視而不見嗎?」
  「對阿,我想妳現在壓力大、想不開,肯定也是因為詹妲前輩沒在妳身邊的緣故!」
  「等她回來,妳一定又會生龍活虎的!」
  「然後妳就會想盡辦法讓自己從黑暗中脫逃,因為前輩的美貌真是百看不膩,正翻了!」
  最後一句勸言是米魯說的,他馬上因珊迪的一發扣頸懲罰而哀嚎出聲。
  思緒停在佐憐所問的問題上...我怎麼可能坐視不管、視而不見?詹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,而我在她心裡...何嘗...不是那樣重要?
  可我所擔心的,也不能忽視阿!
  「仲效阿,妳...」
  「夠了!別說了!」猛然拍了一下桌子,讓他們嚇到閉嘴後,我接著是超級反差的輕聲細語......
  
  「幫我買一台電腦回來...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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