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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站在詹妲的房間門口,我先整頓一下心情、想一下待會要說些什麼。
  做足心理準備後,我敲了幾下門。
  怎麼沒有回應?又連敲了幾次,依然不見她來開門,我轉動門把,發現門並沒上鎖...『居然連門都忘了鎖...還是她根本不在裡面?』
  推開門,我走進去確認,詹妲沒在房裡...不對,有蓮蓬頭灑水的聲音,她在浴室裡。
  弄得渾身髒血,是該清理一下,我反手關上門並鎖上,接著走到梳妝台前,坐在椅子上等她。
  
  約過了十分鐘,詹妲換上乾淨的黑袍,從浴室走了出來。
  看見我,她沒多問我為何會在她房裡,只是走到我對面的床邊坐,然後默默的用毛巾擦拭自己的濕髮。
  見她的雙瞳已恢復為原本的純黑,我頓時安心了不少,但此刻的氛圍沉默得尷尬,剛剛想到的那些要說的話,在這樣的氣氛下,實在很難脫口。
  終於,在她擦乾頭髮後,她先開口說話了,聲音卻顯得低沉黯淡「這是我...第二次這樣屠殺一群人,第一次是為了生存,還是在我四歲那年。」
  「......」四歲?!詹妲四歲的時候是遭受到什麼樣的危機,竟然會為了生存而大開殺戒?!
  「而這次,是為了妳、為了那兩個被害死的晚輩。」一樣是幽幽的語調,她邊用手梳理長髮邊說「從小到大,我唯一不間斷在做的事,就是殺人,不只因為我跟大家一樣都是殺手,還有就是...我身上背負的使命,完成的方式照樣是殺人,已經殺人如麻了,沒有感覺了,從殺死第一個人開始,我便認定只要自己不要對別人延伸出其他情感,殺人就不會是什麼痛苦的事,直到...妳出現。」
  「......」反過來說,我的出現是讓她感受到痛苦的開始...是嗎?
  「我很慶幸妳出現在我的生活中。」她真的有讀心術,開頭先回答了我心裡的問題「就算習慣了殺人這種事,我還是會因為被注定必須過這種人生,而時常出現束縛感、無力感...是妳點綴了我的人生,是妳的天真、善良讓我不由得想接近妳,甚至是霸佔妳,或許,就是因為我沒有妳那些天性,內心深處也渴望有妳那些天性,所以,妳吸引著我,讓我對妳產生了感情,從對小時候的妳的愛憐,一直到現在已經累積成了愛情,然後,我又因為妳,接收了更多我從未有過的情感,像是喜歡上妳身邊的朋友、晚輩。」
  「......」既然這樣,她為何要以如此落寞的神情來述說這些美好的事?
  情緒好像越來越激動,她放在腿上的雙手漸漸握成拳頭「可是,當我好不容易接受的、喜歡上的人事物遭到破壞甚至是毀滅,我能做的卻還是殺人,只是,為了報仇而去殺仇人,之後呢?有換回什麼嗎?我用習慣的手段去報復,卻不能像以往一樣當作是工作、是使命,因為內心被破壞的部分...還是...還是很疼阿...痛苦依然存在不是嗎?」
  「......」我愣住,的確殺了那些人,讓他們血債血還、讓我們洩了心頭之恨,那又如何?予黎、桔蓉不會因為這樣就起死回生。
  而對原本冷漠對人、毫無感情的詹妲而言,只是讓她體驗到不曾有過的失心之痛,那種痛,程度超過了我和其他人帶給她的美好。
  「如果要承受這些,那我寧願什麼感情也不要放、寧願束縛在我既定的人生裡。」可是痛苦已經存在,她也已經在承受,我都知道,因為我看見她此刻的神情有多難受,眼眶也濕了「經過這件事,我也怕了,會不會有一天,因為其他人、其他事或是因為我,妳也...假如真的發生了,我能做的不也一樣,報仇、報復完,然後獨自一個人承受失去妳的痛,光用想的就知道自己到時候一定會招架不住、會崩潰的!」
  「......」難道...連對我的感情,她都要放下了嗎?之前...不是說過會相信我的嗎?
  依然知道我在想什麼,流轉許多情緒的眼凝視著我,她倚著因哽咽而顫抖的聲音對我說著...我不久前說過的、類似的話「我是相信妳,也想等著妳變得強大,強得不被受任何精神上、生命上的威脅,可是,在那之前...不,就算等到妳變強那天,我照樣沒辦法不去擔心妳...」
  到底,想說什麼?拐太多彎了,我糊塗了,不想往悲觀裡猜測,從方才就不發一語的我,終於忍不住且直接的問出「難道前輩是...是打算...為了迴避可能的痛苦,決定要...放下我了?」
  「不要問我這個問題!我好亂!沒辦法再思考下去了!」猛搖了幾下頭,讓手掌蓋住自己的眼,好像看不見我就不會去想這讓她思緒混亂的問題。
  我也明白了,此時的我,不是能讓她冷靜的來源,反而只是個搗亂她心的禍水。
  而我自己,也是一團亂的,失去摯愛的兩個學妹的痛沒撫平,現在還被眼前不安的她給染上相同不安的心情。
  「那...前輩...讓我們給彼此一點時間冷靜下來吧,這那之前,我不會...不會打擾妳的...」最後一句話了,我只能這樣做,即使整顆心抽痛的更強烈。
  依然沒開口說些什麼,在我恍惚的步出房間之前,她也不曾放下那遮蔽自己、遮蔽我的那隻手。
  
  如果,只是時間的問題,那就好了。
  
  
  
  
  
  
  結束了這場風波,卻絲毫沒有喜悅的感覺。
  跟著日子一天天過去,對於予黎及桔蓉的死,我也一點點的釋懷了不少。
  只是,都快一個月了,跟詹妲之間卻仍沒進一步的接觸,雖然她在這段時間裡,並沒有刻意躲避我,遇見了,我照樣是禮貌性的跟她打招呼,她也會點頭當回應。
  就只有這樣,她沒來找我談過什麼,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主動去找她談,這麼猶豫下來,我越來越提不起勇氣去面對與她之間的問題。
  時常會想、會猜測,她還是擺脫不了心中的混亂嗎?還是,她早已有了抉擇...打算就這樣淡了對我的感情?
  沒有答案,我寧願是前者,而不是後者。
  
  
  這天下午,我執行完任務、交了差,拿著上一次任務的報酬,坐在大廳清點金額。
  「嘿~仲效!」敬楊直接從沙發後面跳過來,坐在我身旁的空位上「怎麼又一個人?妳跟詹妲前輩還沒合好嗎?也拖太久了吧?」
  「...我跟前輩不算吵架吧?哪來的合好可言?」我打哈哈的帶過。
  「別挑我語病啦!應該說,妳不要再迴避了好嗎?再這樣下去,前輩真有可能放生妳喔!」警告似的眼神,他把我正在數的鈔票一把搶走。
  「喂!還來啦!」敏捷度才不輸給他,我馬上就搶回我的酬勞,只是他說的話也準確敲到我的痛點,我收起酬勞,頹然的低下頭去「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阿,可是...前輩若真的打算持續現在的狀況,我去跟她說什麼也沒用...」
  「假如她不是這樣打算呢?假如她很單純的只是拉不下臉來呢?」比我這個當事人還激動,他拍了一下我的後腦杓「妳不主動去試探怎麼會知道?笨耶!」
  撫著頭我打了回去「靠!輕一點啦!你不知道自己是個肌肉男嗎?!再怎麼聰明也會被你打笨的!」
  「妳又轉移話題了,真是...」
  「午安,兩位。」米魯突然現身,珊迪當然也跟在他旁邊。
  「我們剛完成任務回來,剛剛順道去申請了這個。」在我跟敬楊面前攤開一張紙,珊迪得意的哼哼笑著。
  是KTV的使用權證,我們愣了一下,因為”守貘”附設的KTV包廂只有三間,平常都人滿為患、排隊排到兩三天之外,這對笨蛋情侶是怎麼弄到的?
  「反正大家都執行完任務了,輕鬆一下,一起狂歡到深夜吧!」米魯難得的亢奮,只是我沒記錯的話,KTV包廂使用一次只有三個小時,哪來狂歡到深夜?
  算了,這不是重點,狂歡一下也好過我獨自沉悶的胡思亂想。
  
  
  然後,我們去唱歌了,包廂裡,全然的群魔亂舞。
  伸出食指跟著頭部在那邊可笑的晃阿晃,珊迪唱的可開心了「可嗔很憔悴,是滿臉欠人搥,你是西山挖過煤,還是東山見過鬼~」
  「真的兒阿?」米魯一邊搖鈴鼓,還不忘幫他家親愛的配音。
  「......」他們是好意點開心歡樂的歌來感染氣氛,但我還是忍不住汗顏。
  「可她很自卑,是滿臉認倒霉,您是白天抹過黑,還是夜裡做過賊~」
  「太累!」
  「......」敬楊無聲的怒視那對情侶,他們耍白痴的模樣及嘴臉實在有夠欠扁。
  「小小的人兒阿~風生水起呀~天天就愛窮開心吶~~逍遙的魂兒阿~假不正經吧~嘻嘻哈哈我們窮開心吶~~」合唱。
  「......」終於...結束了,我放下摀著耳的手。
  「短時間之內不准你們兩個拿麥克風!」敬楊比我還沒耐心,一個起身就把他們仍抓在手中的麥克風給搶了過來「該我們了!」
  笨蛋情侶抱怨了兩句也只能妥協,敬楊把其中一支麥克風遞給我。
  愣愣的接手,我把麥克風放到桌上,尷尬的笑道「我不會唱,你唱吧。」
  「那我只能一人分飾兩角了。」
  聽他這麼說,我看向螢幕,其實不是我想的那樣是男女對唱,而是周董的”千里之外”。
  然後,敬楊開始唱了,只是歌詞怪怪的,我越聽越無言。
  「骨頭廚房拆,帶血衣猶在,你卻不回來~被新聞覆蓋,我說的追債,越變態越帥~~~」
  「.....」媽的,有完沒完?
  
  除了我,他們三個越唱越High,甚至還去買了一箱啤酒回來助興。
  什麼狂歡到深夜?不到兩個小時他們全都喝掛了,我因為不會喝才沒碰,所以那二十四的罐啤酒,全都進到他們的肚子裡。
  等時間到他們自然會被管理員給趕出包廂...乾脆先閃人好了。
  
  
  離開KTV包廂,我看時間還早,決定去大廳看電視、打發時間。
  剛踏上通往大廳的長廊,聽到身後出現漸近的兩個腳步聲,下意識回頭看一下,卻一眼就出神。
  是詹妲,她慣例是沒什麼表情,可讓我有點傻眼的是,她身旁還有個看起來比我大個兩、三歲的女生,居然親暱的摟著她的手!
  那是我的位置...不對啦!她是誰阿?!居然可以這樣摟著詹妲的手,且詹妲沒有排斥...不是一直都很討厭別人觸碰她的嗎?
  那名女子留著披肩的褐色長髮、身穿一席質感高尚的紅色連身長裙,五官精緻且有雙水汪汪的大眼,看起來是洋娃娃般的可愛。
  然眼前的情況造成我內心有股酸感,讓我一點也不覺得她可愛...『從以前到現在,一直都只有我可以接觸前輩、站在前輩身邊的...』
  詹妲見我呆站在不遠處,腳步突然停了,她身旁的女生一臉疑惑的問她「詹妲,怎麼了嗎?」
  『她她她...她居然敢直呼前輩的名諱!』不!詹妲並沒有糾正她或是不高興,這...這到底是什麼情形阿?我看著,腦筋整個打結、亂成一團。
  「沒事。」簡單回應兩個字,詹妲再度領著女子邁開腳步。
  她們越走越近,我卻混亂到不知該做何反應,直到詹妲近在眼前,我才近乎反射性的打了聲招呼「前、前輩好。」
  「嗯。」一樣淡淡點頭回應後,詹妲本不打算多做停留就走人的,只是她邁開步伐前,鼻子輕輕的嗅了嗅,然後問我「怎麼妳身上有煙酒味?妳...不只抽煙還喝酒?」
  是在質問也包含指責,我卻能感覺到她藏於其中的關心,心裡小開心著,我露出淺笑回答「不是的前輩,剛剛跟敬楊他們去KTV唱歌,包廂本來就有煙味,酒則是他們在喝,我沒喝。」
  聽完我的解釋,詹妲也沒了質疑的眼神,可那名從頭到尾直盯著我看的女子,卻在這個時候問了詹妲一個問題「詹妲,她是妳什麼人?」
  邊問還邊指著我,超沒禮貌的,我卻不敢貿然出聲指責,畢竟這女生能跟在詹妲身邊,肯定來頭不小。
  且,我也在半期待半害怕的等著詹妲回答她。
  「她叫仲效,是我指導過的晚輩。」什麼?!又、又只是這樣?!在她說了這句話之後,我好像聽到心碎的聲音了「也是一個...算了,對妳來說不重要。」
  後話說得不乾脆,詹妲不再多說便晃過我走開了,女子嘴一嘟,不死心的追上去狂問,詹妲卻很堅持的,不說就是不說。
  回頭愣看他們走遠,我繼續方才的打結思緒...『前輩沒明說的後話,是不是代表...我對她來說還是很重要的人?她沒想放棄我?討厭...幹麻都不把話說明呢...』
  
  已經不想再猜測下去、不能再迴避下去,且那身分仍不詳的女子跟詹妲太過親暱,即使我的直覺告訴我她不好惹,我也要連同向詹妲問個清楚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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